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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素描》的绘声绘影:新加坡成功故事下的马来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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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福炎     2021-3-26
https://www.sinchew.com.my/content/content_2449734.html

译者苏颖欣将小说中的马来族群形容为无家者,而这一群人所具有的宗教、认同与文化等,都被视为落后的象征。故此,他们被迫于社会现实的压力需要向华人学习成为一个先进、现代化的公民,才能立足于新加坡社会。然而,落后文化与现代社会的相互撞击,反倒促使他们踏上一段自我认同的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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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底,我正着手于撰写2020年马华文学出版的回顾文章,因而整理该年度的出版物究竟有哪些。其中,《马来素描》这部小说集的书名相当引人注目。这是一本由新加坡马来裔作家亚非言(Alfian Sa’at),以英语写作有关于新加坡马来人故事的短篇小说集。2013年,该书也入围由爱尔兰所主办的弗兰克•奥康纳(Frank O’Connor)国际短篇小说奖,获得西方读者的青睐。

描绘后殖民新加坡的马来族群

该书原出版于2012年,并且于2018年再版。不过,直到2020年末,我们才迎来中文版的《马来素描》。中文版由马华学者苏颖欣操刀翻译,也邀请印尼艺术家Bodhi IA设计封面,并于台湾的四方文创出版。而这一跨国出版的合作计划,也借由小说成就了亚际社会的另一种声音,一如小说作者那别具意义的中文译名——亚(洲)非(洲)言(论)。

书名“马来素描”(Malay Sketches)借用了英殖民政府官员瑞天咸于1903年出版的“The Malay Sketches”,是一部作者于1895年担任英国驻霹雳州代表期间,作为外来人对于19世纪末马来半岛的风景及人物的一系列描绘。在一篇《我们都可能是弱势》的书评中,傅向红认为作者亚非言的这一借用,企图颠覆殖民者所凝视的马来社群,而重新描绘后殖民新加坡社会的马来弱势族群,他们对于居住社区、历史与文化的日常生活体验。

反思华人文化行为

这本集子共收录了48篇短篇小说。以精准、短小的文字篇幅,折射出马来族群居住于一个以华人为多数族群的新加坡社会,他们所处的是一个怎样的处境,又面对什么样的困境?不仅是族裔身分认同等的课题,在娓娓道来的故事中,作者也侧写了华人社会与文化中需要反思的陋习。如果说,《马来素描》中的短篇小说写的是族群叙事,那么当中11篇以地名加上时间为篇名的小说——更是短篇小说中的极短篇(几乎约一页,二到三段),却像“我(们)”作为马来族群集体的心声。这10个地方(其中一个地方重复)也正好是马来族群较为集中的地区。

如果你是抱着小说家在批判国家的姿态来读《马来素描》,那你可能就要失望了。作者擅长的是以情节推动故事的发展,转述马来族群于新加坡社会日常生活中遇到的难题与困境。其余的,则留待读者自行反思与领会。纵然小说集中的结局有不少悲剧,里头也有弱势成功反转的一面,但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肤浅焦点〉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华人同学做什么都要跟着?

华人长存着一个观念:再穷也不能穷教育。于是,华人送儿女上大学被视为成功的秘诀。〈肤浅焦点〉讲述的是“我”从大学工程系毕业,家人欲一同去拍全家福及毕业袍沙龙照。然而,他们在相馆中遇到中学同学民兴(是个华人),正在这里兼差准备筹划自己的个人展览。2017年,Faris Joraimi在〈从10个物件,看见“马来新加坡”的历史〉一文中提及,马来家庭普遍上都会在客厅挂着全家福照片。这不仅是对外人暗示自己理想家庭的形象,站立在中间并身穿毕业袍的儿女,也凸显了家庭向上的阶级流动。作为马来弱势族群要如何成功,学华人就对了:“记得:华人同学做什么都要跟着,找出他们的秘诀。”只是,小说“我”却产生疑问:“难道这证明,我比他还华人了吗?”学历上超越民兴,这就是所谓的成功吗?这无疑是模仿并追求成功的一种迷思,并且失去了自我的典型例子。

面试不成是头巾的错?

当然,这一所谓“成功”的故事并不多。更多的是,那些处于自我认同与现实挣扎的状态。〈抽屉〉讲述了一个母亲偷藏自己女儿玛丽亚的头巾的故事,因为她认为女儿面试屡次不成是头巾的错。故此,希望女儿去面试工作的时候,不要披戴头巾。不过,女儿并没有因此失败,最终成功获得工作机会。母亲也因此对自己的宗教、身分认同,增添几分信心。相较于〈代唱〉的故事,这显然是个美好的结局。〈代唱〉讲述的是一个欲从事演艺事业的年轻人,屡次遭受打击、失败的故事。凯里伯对儿子说,“要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暗示着新加坡以华人为首的社会,并不会让其他少数、弱势群体有成功的可能。只是,流浪到吉隆坡以为就此寻得成功的机会,无奈只是个荧幕明星的替代。这一故事俨然形成另一首哀歌。

小说中的马来族群——无家者

译者苏颖欣将小说中的马来族群形容为无家者,而这一群人所具有的宗教、认同与文化等,都被视为落后的象征。故此,他们被迫于社会现实的压力需要向华人学习成为一个先进、现代化的公民,才能立足于新加坡社会。然而,落后文化与现代社会的相互撞击,反倒促使他们踏上一段自我认同的追寻。多篇小说中的主角都是如此。有趣的是,因译者考量到华语读者并非都来自马来西亚,小说中一旦提及马来西亚的州属,译者都会于注释中增加该地与新加坡距离多久的车程。这些注释反倒为无家者画出一条逃逸的路线,更彰显他们的渴望与向往。

阅读《马来素描》总让我想起以色列作家艾加•凯磊(Etgar Keret)的短篇小说——短小精悍,却往往于故事的中后段给读者重重的一击。作者描绘故事、景观,发生于那个华人情有独钟的邻国新加坡,更贴近于我们的生活经验。不过,掩去新加坡的地景、马来人的族裔身分,小说中的“我”也仿佛置身于马来西亚的社会中。

 

(作者为台湾暨南国际大学中文系硕士生)

Written by xinguozhi

4月 1, 2021 在 3:01 下午

一条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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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文章所描述的作者与马来族人,可以说是不想积极求取族群的社会与经济地位,而是强调保留传统思想,但又责怪其他族群没有让他们享受“土著特权”的一群。其实在新加坡,许多马来族已经作出改变,取得稳定的生活,更有一些已经超越其他族群,取得领先地位。反观其他邻近国家,为了维护马来族的“土著”地位,打压其他种族,导致国家发展停滞不前。而这些强调靠政府协助才能维持丰衣足食生活的一群,拖慢了国家发展,也使自己更难跟上这个改革快速的科技时代的步伐!
    真正说来,新加坡马来族群并不一定要和友族看齐,更应该利用他们和邻邦族人的联系,让其他国家也能分享自己的生活改良经验,让东南亚走向一个不分族群,共同进步的同盟关系。这样,对东南亚的繁荣将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

    非政客

    4月 4, 2021 at 10:02 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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