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耀儿女内讧风波幕后

亚洲周刊/萧亚夫       2016年4月24日 第30卷 16期
http://www.yzzk.com/cfm/content_archive.cfm?id=1460606166857&docissue=2016-16

李光耀逝世一周年纪念活动，引爆总理李显龙与妹妹李玮玲的歧见，兄妹在脸书隔空辩论。李玮玲用“滥用权力”、“建立王朝”等字眼指责，引发李显龙之子李鸿毅是否进入政坛的猜测。

李光耀全家福

新加坡建国总理李光耀女儿李玮玲公开申诉言论自由被剥夺一事，过去一周迅速升温，引发海内外传媒关注，因为事件无意中揭开向来隐藏在南洋“峇迪”布幔背后的新加坡政治内幕，虽然仅仅是一角。

峇迪布是印尼和新马一带的民族风布料，狮城政治不尽透明，实可比拟为“峇迪布幕”政治，对照于过去的铁幕与竹幕。

为证明自己控诉《海峡时报》剥夺自由表达权的合理性，李玮玲将自己跟《海峡时报》副总编辑费南德兹 (Ivan Fernandez，她文章的负责编辑）往来的电邮串公开在自己脸书上，“让公众自行判断”。

由这些电邮看来，原已确定会刊登（关于李玮玲反对大肆纪念李光耀逝世一周年活动）的文章，李玮玲后来要求加入毛泽东和丘吉尔死后纪念活动的部分作为对比，但费南德兹不同意，要求根据先前编辑过的版本刊登。见报前两天，两人对李玮玲要在自己的网络空间发布自己认为的完整版本没有大歧见，然而费南德兹在见报前一日一早再给李玮玲一信，指称对报社来说，在见报版本之外若有另一个“未编辑的网络版本，“是不公平的”。他建议李玮玲若不同意编辑过的版本见报，可以撤稿自行在网上发布。

李玮玲在两小时后回复的电邮中表达了她的激愤：“你昨天电邮告诉我没问题。现在唯一的差别是它（文章）不会出现在海峡时报（星期天版）。我一早料到。指挥报业控股的那些权力，报业控股没有人敢站出来向那些权力说‘你不能滥用你的权力’。”

六十一岁的她随即笔锋一转，矛头指向六十四岁的总理哥哥李显龙：“我同HL（显龙）在原则问题上不和。HL在LKY（李光耀）死后一年无疑就滥用他的权力举办纪念活动，‘以免我们忘记’。现实点吧，去年那么大的事件，无人会在一年后就忘记。但如果这个权力他要建立一个王朝(dynasty)，LKY的女儿不会允许LKY的名字遭一个不名誉(dishonorable)的儿子玷污。”

发布此大串电邮的导火线是在李玮玲控诉没有言论自由事件一星期后，费南德兹在四月九日报章上解释为什么没有刊登李文，其中一个理由是毛泽东丘吉尔部分的诸多段落涉嫌从网上“抄袭”。李玮玲随即表示在她发文之前，从往来电邮中，费南德兹从不曾提出“抄袭”之说。

四月十日，她发了震惊舆论的电邮串，当地网媒纷纷跟进，针对“建立王朝”、“滥权”等文字大做文章。

数小时后，李显龙在自己脸书发帖回应，对妹妹指他“滥权举办一周年纪念活动以建立王朝”的说法深感难过，“此一指控完全不实”。他在大概两百字的短文中解释，人过世后一周年是重要时刻，对李光耀尤其如此，内阁曾讨论如何纪念。“我的建议是应该由基层去做，各团体应该注意比例，聚焦未来。”他说内阁都了解新加坡民众表达敬意的愿望，对基层提上来的各种计划也认为大致恰当。

他在最后辩解：“认为我要建立王朝的说法更无道理。任人唯贤是我们社会的基础价值，无论我、人民行动党还是新加坡公众，都不会容忍这种企图。”

此事虽在民间引发多方面更深层的猜测，但愿意深入探究者唯有少数敢具名。

综合长期观察狮城政治人士的意见，统而言之，此事虽被不少人视为家庭纠纷，但因为李家在新加坡属于长期统治的第一家庭，事件透露的讯息断不可轻忽，否则即是在政治上无知。仅从李玮玲及李显龙妻子何晶在事件中的表现（何晶插曲另文介绍），即可知该国的“峇迪幕政治”背后存在耐人寻味的一面。

从没结婚的李玮玲作为李光耀夫妇最疼爱的孩子，也是老人家晚年长期的照护者，她的“王朝说”可能不是任性的发作。李玮玲健康有问题是半公开之事（唯外界不知什么问题），也遗传其父的阅读障碍症，但身为高级知识分子，其思想意识正常，这可从她事后接受《亚洲华尔街日报》访问时并不多说，可见一斑，她仅仅表示“这是新加坡人的事务。我只是要坚持真理”。李光耀政敌惹耶勒南之子肯尼斯就说，官方公关高层此前对李玮玲行文表示“如雾里行舟”，是攻击其健康弱点的低级做法。如今又有人指其“抄袭”，一些人不免开始关注这位脑神经科医生的李玮玲的处境。

网媒“中间地带”(The Middle Ground)创办人柏莎汉森在风波告一段落后给李玮玲的公开信中支持李的说法，认为如此盛大的庆祝活动，尤其是将礼炮弹壳如糖果般送给特定人士的做法，必定获官方同意。她进一步指出，超过五十年的统治让政府在公与私领域、人民与组织领域已经纠缠不清，以至于连总理的妹妹都搞不清楚“使用”与“滥用”的界线。“这就是滥用”，她说。

这种“滥用”的复杂性令到民间传闻良久的李家第三代问题浮出台面。李家是否计划找时机让李显龙与何晶之子、二十九岁的李鸿毅进入政坛？李玮玲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的态度如何？

无论真相是什么，民间反对者普遍的批评是，“建立王朝”的意识根本是从李玮玲爸爸就开始，他处心积虑将儿子引入政坛直至亲眼见证他继承总理大位，长期以来对于在此事上提出批评的人士同外国传媒，以诽谤诉讼逼人屈服。如今此事出自李玮玲口中，网民纷纷要求李显龙以相同待遇控告她，理由是若果一个简单回复即可消除民间疑虑，过去在法庭上滔滔雄辩的起诉和求偿未免说不过去，人们因此在观望过去被告而赔偿的国际传媒是否会有后续动作。

亦有人指出，李显龙同弟妹的关系不佳应该非今日始，有官场内部人士观察到，两弟妹的不满也包括跟嫂嫂不咬弦。两弟妹在父亲祖居的处理问题上，立场与大哥也不相同。李显龙在回复帖文中虽澄清无人会容忍建立王朝的企图，但也未明确说自己儿子不会从政，就如李光耀好友蒋经国一样明确。执政党总是把自己推出的高官人选说成国家如何不可或缺的精英。

李家第三代进入仕途？

与此同时，观察家也指出，李家第三代进入仕途亦可能面对党内反对者阻挠。副总理尚达曼去年曾在欧洲表示，李家第三代若出来，将是“最不寻常”的现象。但反对者在党内至今应该未集结成共识。若有人谋划推举，则持续保持李光耀光环的照耀，直到第三代出来，将是必要的程序。若一切只是李玮玲无中生有、任性胡说，则不啻是茶杯里的风波，但也令人看到李家政坛外的人如何影响国家。

网民对事件提出的质问还包括：李显龙并没有回答他有没有针对妹妹的文章向《海峡时报》高层施压。事件一开始就揭露从李光耀时代对传媒的掌控与指挥这一事实，到今日依然如此。新加坡在国际上样样第一，但在世界新闻自由排名中，去年落在俄罗斯之后，第一百五十三名。有国际传媒人士指出，经常指责传媒的国会唯一反对党工人党，对事件揭露的真相表现一如既往的沉默，“好难理解”。

李显龙妻子何晶脸书疑云

李玮玲公开电邮串之后，她嫂嫂、李显龙妻子何晶（淡马锡控股首席执行官）忽然在自己脸书上发出一张照片，显示一只猴子比中指，没有任何说明。照片迅速被转发，网民议论纷纷。何晶随即删除该照片，次日又发一文，类似自言自语的说自己在学用推特的各种功能，昨天不小心转发了一张照片，引起误会，她为此做出道歉。她说世界已经够乱了，不要火上加油，亲人、朋友、邻居都该尝试和解。帖文被视为纠正自己引发的误会。但随即有熟悉社交媒体的网民指出，若从推特转发照片到脸书，帖子里图片说明不会消失才对，何晶脸书的情况，应该是她事前就下载存储该图，当天才特地发到脸书上去的。